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一时间,我只觉得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,紧张得心都砰砰直跳,眼看着那个中年男子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,而周围的那些宾客在这一刻也全都安静了下来,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到了那个人的身上。
这时,就听见身边的刘轻寒低声道:“吴彦秋?”
我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他一眼,只见他的脸上也满是意外的愕然的神情,看着那个慢慢走进喜堂的男子。
吴彦秋?
我稍一迟疑,立刻在脑海里找到了这个名字。
吴彦秋,太师常言柏的得意门生,高中榜眼后入户部任侍郎,虽然官居刘轻寒之下,但他的仕途却是一帆风顺,之前为了打击申家,裴元灏建立军机议政阁,他就已经崭露头角,之后南宫锦宏复出的那次宴席上,他取代刘轻寒坐在了傅八岱的身边,虽然后来知道那不过是刘轻寒假意向申恭矣投诚的一场戏,但吴彦秋当时的举动,也已经能窥见皇帝对他是极为信任的。
现在,他来这里又要做什么?
我的心里立刻警惕起来。
其实就算来的不是他,是任何一个人,但只要是朝廷的官员,踏入颜家,就绝对不是一件能让我轻松应对的事。
我隐隐感觉到,今天这场婚礼,不会那么简单的开始,更不会那么简单的结束。
在所有人的注目下,吴彦秋已经带着几个护卫走进了大厅。西川虽然地大物博,但名流富贵却不可能太多,来去也就这么几家,颜家的喜事来的客人自然也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,所以这么一个生面孔出现,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瞩目。
颜轻尘慢慢将轮椅移到大厅正中央,平静的看了一会儿这一行人的架势,然后慢慢的上前。
“来者何人?”
“户部侍郎吴彦秋,见过颜公子。”
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。
大家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大厅顿时静了一刻,须臾,又全都震惊不已的低声议论起来——
“听见了吗?是朝廷的人!”
“他们怎么来这里?”
“当心,只怕他们要动干戈。”
……
颜轻尘的面色也不如之前的从容淡定,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,还算平静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:“哦?稀客……”
“疏于问候,还望见谅。”
“岂敢。”
“本官曾数次听闻颜公子的事迹,今日得见,方知山川灵秀俱钟于非凡之人,所言非虚。”
“大人言重了。我观大人,也是非凡。”
“过奖。”
“若非非凡之人,你们的皇帝怎敢让你入西川?”颜轻尘的笑容中,透出了一抹说不出的寒意:“难道就不怕,山高路险,出什么意外?”
“食君之禄,担君之忧。身为臣子,断不敢因私费公,贪图安逸而惧山高路险。”
“说得好。”
颜轻尘的笑容越深,我心里的不安越甚,而站在人群中的颜老夫人显然已经按捺不住,眼中的暴怒几乎要迸出来,立刻就要往这边走,却被颜轻尘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轻一挥做了个手势,两边的侍从立刻走出来轻轻的扶住了她:“老夫人,请千万将息。”
“老夫人万不可动怒啊。”
“你们让开!”
“老夫人……”
虽然样子不太好看,多少也将她缠住了,我下意识的转头看了刘轻寒一眼,却见他神情凝重,但没有多少意外的样子,立刻明白过来:“是你报的信?”
他也看了我一眼,平静的说道:“食君之禄,担君之忧。”
“……”
我倒忘了,他毕竟是朝廷的臣子,裴元丰在西川娶亲,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大事,他既然已经到了成都,就不可能一点风都不透给皇帝的。
正说着,裴元丰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。
吴彦秋一见他,立刻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:“拜见齐——”
“不必了。”
裴元丰一抬手,拦住了他的礼,也截住了他的话:“我已经不是你们的主子,不必行这样的礼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
“我说了,我已经不是你们的主子,也不必称呼什么殿下。”
“这——”
“叫我公子即可。”
吴彦秋只愣了一下,立刻从容的笑道:“那就告罪了。”
我在旁边,看得暗暗赞叹。
要说这吴彦秋,身为常太师门下的高足,即使在常晴做了皇后的头几年,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,而直到傅八岱他们入京之后才稍微有了动作,可见其蛰伏之深,但今日观他的言行举止,也不愧是太师的得意门生,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,到了西川,到了颜家,都做不到这样的不卑不亢,从容淡定。
从另一方面也看得出,裴元灏让他来,是给常家一个机会。吴彦秋出使西川,这是天朝立朝以来的第一次,只要不损不折,都是大功一件。
显然,太师大人的一些力量,用起来了。
我看着刘轻寒淡淡的眼神,心里也多少琢磨出来了,他把裴元丰成亲这件事上报了朝廷,而我和裴元修的动向,只怕多少也要写上两句,不言私事,仅就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面,朝廷也不可能放任江南的势力跟西川联络过密,让吴彦秋来,除了贺喜,自然也有别的用处。
想到这里,我下意识的回过头,对着还站在人群中的裴元修使了个眼色。
他已经牵着离儿的手,并没有太大的动作,也对着我点了一下头。
幸好,吴彦秋现在的精神都放在裴元丰身上,微笑着说道:“今闻公子大婚,我家主人特地备上薄礼,望公子笑纳。另祝公子贤伉俪永结同心,白头到老。”
说话间,他一挥手,跟在身后的杜炎捧着一只很大的锦盒走上前去。
明明知道躲不过去,可我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,身旁的刘轻寒却是往前走了一步,翘首去看盒子里的东西,倒是正正挡住了我。
虽然被他挡住了,但眼看着裴元丰伸手去轻轻的打开了锦盒,我还是忍不住想看看,到底裴元灏送来的是什么贺礼,尤其听到站得比较近的几个客人发出了低声的赞叹,就更忍不住翘首去望。
正好这时,裴元丰慢慢的从盒子里拿出那件礼物,轻轻一抖。
顿时,眼前闪过一片绚烂的流光。
在他手里的,是一块青绿色的方形织锦,四周是用金银线织就的祥云的图案,线条流畅,色彩斑斓,既精致华美,又端庄厚重,而锦帛中间织的是一幅鹡鸰图,工艺精湛,织得栩栩如生,尤其鹡鸰身上的羽毛,竟然是用白孔雀身上的毛捻成线,穿上无数清脆且薄如蝉翼的玉片织就!
好精致的鹡鸰玉帛图!
我默默的看着那张玉帛,一时间没有说话,倒是大厅里的那些客人们,发出了赞叹声——
“这玉帛真是精美。”
“是啊,看那织工,巧夺天工。”
“不愧是……啊!”
大家都议论纷纷,这时,颜轻尘慢慢的上前,牵起玉帛的一角细细的看了一会儿,然后笑道:“好一幅鹡鸰玉帛图。”
玉帛……鹡鸰……
我看着裴元丰的脸色,多少有些沉了下来。
在场的人,只要知道这几者之间的关系,都已经明白,这份贺礼的意思了。
这算是我第一次看到,裴元灏向一个人这样示好。
虽然,他们两个人是同父异母,因为有着同样的理想,所以即使在感情上也许并不亲密,却是皇室中少有的能走得比较近的一对兄弟,也正是因为如此,裴元丰离开朝廷入西川这么多年,直到现在,还没有一份正式的皇命将他天家皇子的身份废黜,所以现在,吴彦秋见了他,仍然要口称一声“殿下”。
这,也的确是裴元灏给他的极大的宽容了。
可是,现在,他要成亲了。
一个男子的成亲,就意味着接下来的立业,裴元丰迎娶薛慕华,是对往事的一种放下,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,他就不可能再回头了。
对于裴元灏,就意味着他要彻底的失去这个弟弟,甚至——要直面与他为敌。
所以,这一份贺礼,是他在两个人之间做的一次努力。
他希望他回去。
裴元丰低头看着那幅玉帛,半晌都没有说话,不知为什么,看着他有些黯淡的眸子,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涩的感觉。
我不能说自己是最了解他们的人,但无疑,我见证过他们的兄弟情谊,可现在,两个人心中的所系所想都没有改变过,却已经无奈的,走到了彼此的对立面,这何尝不是命运的捉弄,血脉亲情的悲哀?
所有人都看着裴元丰,而他也看着那幅玉帛出神。
我看到他低垂的睫毛,好像被眼中的寒意凝结成冰了一般,一动不动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慢慢的将玉帛收起来,放回到锦盒里,旁边的侍从见状急忙走上前来,从杜炎的手中接过了锦盒拿下去了。裴元丰这才抬起头来,对着吴彦秋淡淡一笑,道:“这份厚礼我收下了,回去说一声,多谢你家主人费心了。”
吴彦秋看着裴元丰,面色显出了几分凝重,道:“殿下,皇上他——”